拜佛伍家沟
伍家沟自然村隶属于巧家县白鹤滩镇复兴行政村,属于山区。
重游伍家沟,是带着伤痛完成的。顽固的关节炎一直困扰着,对于爱好旅游的我无异于鸟的翅膀受伤无法高翔。也许是有缘,幸运的是去的时候快到谷底的寺庙才觉出剧烈的疼痛。大概成佛的老禅师们知道我的诚心,冥冥中推迟了我的病痛发作的时间吧。
说是重游,是因为2000年10月和友人第一次去,在悬崖绝壁间穿行了两天,经受了多次惊险的考验和刺激,在乡村教师郎老师家住了一夜。享受到原生态的自然美景的同时,也感受到山里人人性的纯善、纯美。回来写了数篇文章,其中一篇还获过该年度《作文》杂志社举办的中学师生作文大赛教师组一等奖。文章在杂志上出来,我中学时的恩师秦先生批评我,说是我美化了山里人的生活,漠视他们的苦痛。其实,秦先生也应该原谅我,长期囿于书斋之人很难分出四季,很难理解乡民的艰辛的。
去伍家沟,除了风景好,人情美,还因为那里有座颇富传奇色彩的寺庙。我们去的时候,一路跟当地百姓打着招呼,他们的真诚和善良深深地打动我们,每到一处,他们都就如叫自己的亲戚朋友一样招呼我们:回家来烧水喝。来,吃把花生......从他们的脸上,看不到半点虚伪和狡诈。他们的生存是艰辛的,坡地陡峭,耕种收获都靠人工,交通闭塞,孩子们读书要到很远的地方......但他们真如古先民一样“凿井而饮,耕田而食”“箪瓢屡空,宴如也”。是什么原因导致穷山恶水和人性之美形成如此巨大的反差呢?来到寺庙后,我们似乎从这里找到了答案。
伍家沟寺庙建庙数百年了。第一代住持徐禅师是挑担做生意的,庙内尚有他的碑石,沧桑斑驳,颇费心机方考证清楚。据嘉庆二十一年生员杨捷春所撰碑文,说他是黔地人,“幼习儒书,未入释教,不知菩提之路”“往来红尘之地,亦只劳碌市中第。其性仁慈,其心忠厚。悯人之难,济人之急。不爱生产而轻财好施”,后来到云南,“担荷为生,不求大利”,来往于乐马厂(今鲁甸境内)和鲁木得米粮坝(今巧家县城附近)之间,“逾越险阻,跋涉崎岖,历观音阁下,见有茅庵小屋,并无僧人住持,已有修持之意”,“忽于乙酉之岁,菩萨显化,指示迷念,遂梦慈尊垂词曰:‘尔佛氏子也,何流落红尘,不思觉悟?如果能去下身,带发修行,不难心结善果,同登莲座。’”“于是法师觉忖,情形在目,遂如意修行,涤洗俗情,一心皈依。及至厂地,自去-于马。四方大众并厂主头人,香花恭果送至观音阁下。师即苦行修造前遭回禄,后錾石为堂,致令佛像更新,殿宇辉煌,大振宗风”。这样看来,徐禅师之前早有观音阁,只是后来的规模更大,香火更盛罢了。
这座寺庙完全从万丈绝壁的半中腰一凿凿錾出来,外面绝壁上凿孔穿上撑木,寺庙有一半悬在半空,很是惊险。不知,当初徐禅师是怎么修建的。可惜,到了第二代朱禅师的时候,这座徐禅师一锤一錾倾尽心血而造的庙宇毁于兵燹。据说,朱禅师曾是太平军的将领,参加过杀杨秀清一家,后随石达开经云南逃往四川路过此地,遂有出世之念,就在此修持,清兵也被引来,纵火焚烧了这座“空中楼阁”。
朱禅师是最富传奇色彩的住持。今天伍家沟的百姓尊其为“朱老师”,亲切自然。据说他是“朱家坪子”的,再追问,百姓也无法说清。他在这里出家后,潜心修持,终成正果。他当年参禅的石室犹在,只是人去室空,沧桑的石壁面对来往的信众依旧沉默。据当地百姓说,朱老禅师成正果后,灵魂欲去峨眉山,遂嘱咐弟子们,如果七天后他的肉身没有醒来,可将其火化。可是,贪婪黑心的弟子们为了争夺钱物,等了三天就自行把老禅师的肉身火化了。七天满了,老禅师的灵魂回来了,但找不到自己的肉身,可怜的禅师在庙前的峡谷里、绝壁上绝望地怒吼了三天三夜,在峭壁上留下两列指书大字凄然离去。老禅师最终没有躲过丑恶人性制造的劫难。如今,峭壁上的字还依稀可辨,其中一列是:“众善奉行,诸恶莫作,南无阿弥陀佛。”另一列看不清楚,住持说的,没记住。
今天,我们见到的庙宇已残败破落,庙里仅一添灯油、陪伴历代禅师灵柩的年轻人。他今年32岁,四川会东大崇人,20岁在这里出家。算来,他是第十二代住持。也不好打听正值人生大好年华的他为何弃绝俗念,来到这僻远的峡谷里每日和青灯黄卷为伴。不过,没有特殊的因缘,普通人是难以做到的。我们去的时候,这位年轻的住持正帮数里外的乡亲们挖红苕,他本人也种了不少坡地,正是靠换工来维持寺庙的运转。他放下手中的活,带领我们沿着崎岖的山路盘旋而下来到庙里,燃灯焚香,替我们向列位先师说明来意。庙小,陈设简陋,菩萨也不多,而且造型也不精致,但庙内总弥漫一股神秘、庄严的佛门气息,这是其他地方很难感受到的。也曾到过峨眉山等佛教圣地,但总体感觉是佛门不再清净,物欲横流,商潮滚滚,寺院似乎成了地道的商业场所。网络上见到的少林寺住持释永信更像一富豪,香车宝马,前呼后拥,带着弟子们走南闯北,甚至越洋过海,赚大把的钱,吃得脑满肠肥。更多的小庙热衷于收功德钱,给人的感觉是似乎钱捐得越多,菩萨保佑的力度越大。其实,他们忘了,在菩萨那里一切众生都是慈悲的对象。有人问我,哪里的寺庙还清净,我说有,大悲寺,在辽宁。大悲寺的住持穿百衲衣,外出化缘,随缘随分,天黑就露宿。他们的庙宇靠自己建设,俭朴,但庄严肃穆。最让我感动的是大悲寺住持的眼神,既慈且悲,是阅尽苦难和沧桑之后的平静,是南海岸边一抹温馨的阳光,是抚平众生伤痛的药方。大悲寺太远,但那里的佛光穿过广袤的大地射进我的心中,我的内心欢喜而澄明。
如果还有人问我,哪里的寺庙清净,我要告诉他,除了大悲寺,就是小小的伍家沟寺庙。
拜了佛,住持打开石阁上尘封已久的门,特别被允许瞻仰了七位先师的灵柩。我们告别了住持和寺庙,带着伤痛爬了数小时山赶到公路,驱车到家已是夜半时分。